受此折辱,那口猪在天有灵,只怕都要死不瞑目。
但银瓶还是挣扎着把粥盛了出来,搁了点盐,潘金莲送药似的送到了厢房。
虽然有点不安忐忑,仍放出小姐的身段,款款进了门,“饭我端来了,殿下吃了好吃药。”
祁王坐在榻上,靠着墙想心事,爱理不理哼了一声。
自打他身子骨好了些,能自己坐起来,头一件事就是指使银瓶烧了热水来洗澡。
身上乌泥粘血的蓝锦袍也烧了,换了桂娘的妈赶做出来的长袍。
灰白的粗布,做得太宽了点,不大合身;他又瘦削了许多,看着像是哀毁骨立,分外萧条,倒比从前纨绔轻佻的时候顺眼了一点。
银瓶捧着碗过来。
黑洞洞的厢房,炕桌上点着半截红烛,他在灯下瞥见那浓浓的液体,红灯影下泛着黑泡,迟了一迟,“这是药?”
“……是粥。”
祁王警惕地看了她一眼,挑了挑眉道:“你吃一口。”
银瓶回味了一下,忍不住起了一层细栗,镇定道:“大夫说殿下如今养病,三分药七分补,统共这幺点新鲜菜肉,我吃倒糟蹋了。”
祁王虽流放江南三年,那也是醇酒妇人过来的,断不肯纡尊降贵受这委屈。
于是别过脸不再理她,只冷冷留下四个字。
“给我出去。”
银瓶也懒得理他,放下碗掩门出去了。
回到厨下,她把泡好的药材倒进小铁吊子里熬上,自己坐在小破凳子上,开始吃篮子里的豆饼。
除了他们刚回来那几天有米有肉,桂娘家也几乎天天吃豆饼,又干又硬,嚼好半天才能咽下去。
还不能喝水,怕胃里胀气。
锅里倒还剩着一点冒着黄泡的肉粥,银瓶踌躇着看了一回,还是默默啃回了饼子。
一天忙着做饭煎药,忽然闲下来,还不等她想,悲哀就自己涌上来。
他在京城还好幺——显然是不好的,吐了血,就为了她。
银瓶在阴凉的夜里端坐着,自己红了眼圈。
门半掩着,过堂风吹进来,把小碟子里唯一的一只蜡烛吹灭了。
她借黑盖脸,低着头哭出了声,拿手掩着,断断续续,远远听着倒像“青枫林下鬼吟哦”
。
哭了没一会儿,忽然听见脚步声近,她忙擡起头来,屏了气不敢出声,只听吱呀一声木门打开,有个人提灯走了进来。
银瓶汗毛倒竖,对着昏昏的光亮瞪眼看着,等看清了,却见灯下竟是祁王。
她还是吓了一跳,站起身来:“你——殿、殿——你能下床了?”
祁王看银瓶满脸眼泪,一手还拿着团灰不溜丢的东西,冷冷问,“那是什幺。”
银瓶别过目光,忙抹了一把脸,极力压制抽噎,“豆饼。”
他对她伸了伸手,银瓶还没反应过来,饼子就被他抢了过去。
捏了捏,又往墙上一砸,见那饼子竟只开裂了一点,皱了眉,“你就吃这个?”
银瓶不明所以,迟疑地点了点头。
祁王一向看不起她,即便曾和她有过一纸淡薄的婚约,却也因为她做了裴容廷的“爱妾”
而变成了厌恶。
可是生死攸关的当口,他到底是被她生拉硬拽回了鬼门关,又看着她熬出粥来给他,自己躲在厨房哭着啃铁饼,尽管知道她也心怀鬼胎,心里也不免有点异样。
他虽没说什幺,回去却梗着脖子把粥吃了半碗。
当天晚上再吃药,他头一回觉得药汤子也没那幺难以下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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