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初八的成都飘着花椒味的晨雾,我在文殊院旁的老茶馆等曹铁匠时,后厨突然传来"
铛——"
的一声铜磬响。
跑堂的小幺妹捂嘴笑:"
莫慌,是陈师父在试新打的锅铲。
"
蒸笼白汽里转出个精瘦老者,左手托着黄铜锅铲当罗盘使,右手三根指头捻着片腊肉对着天光细看。
肉片上的肥瘦纹路在他指间转动,竟显出几分《河图》的排列。
"
小道友,"
他突然把肉片按在我面前的茶桌上,"
你眉心的火气,该用井水浸过的莴笋丝来降。
"
曹铁匠的铜壶在桌上磕出脆响:"
陈癫子,你拿切菜的功夫唬我徒弟?"
陈师父的锅铲却已贴上我后颈,冰凉的铜面传来奇特的震颤——就像那年龙婆婆的虫笛贴着我的腕脉。
"
铛!
"
锅铲突然自鸣。
陈师父的瞳孔猛地收缩:"
湘西的蛊虫在你经络里留了味。
"
他翻手亮出铲面,昨夜煎蛋留下的焦痕正诡异地聚成蜈蚣形状。
跟着陈师父穿过茶馆后厨时,才发现这油腻之地竟藏着玄机。
灶台按九宫方位排列,吊着的砂锅组成了微型浑天仪。
他让我盯着正在炖蹄花的汽锅:"
看那些水泡破灭的轨迹。
"
当第七个水泡在中心炸开时,突然领悟那分明是北斗绕极的星图。
陈师父的锅盖"
啪"
地合上:"
当年我给首长做开水白菜,就是用这手看火候——政治风暴要来的前夜,汤里的气泡会排成巽卦。
"
午后的阳光斜切进厨房,陈师父开始演示他的绝活。
菜刀在砧板上剁出《将军令》的节奏,每段葱白落案时都裂成六棱柱。
"
这叫听刀。
"
他让我把手按在砧板背面,"
当年我师父能通过震频,算出客人三年前摔过哪颗牙。
"
突然刀锋一转,他削出片薄如蝉翼的萝卜。
阳光透过萝卜片在墙上投下清晰的脉络——那分明是我在青城山见过的星蚕纹路!
陈师父的刀尖悬在萝卜经络的分岔处:"
你师父没告诉你?龙家妹子的虫卜,原本是从脍炙相法里化出来的。
"
暮色染红抽油烟机时,陈师父从蒸笼里请出条鲤鱼。
鱼鳃张合的频率竟与茶馆老座钟的钟摆同步。
"
死物有命,活物有运。
"
他撒了把朱砂在鱼眼上,"
就像这尾鱼,它前半生在府南河见过的劫数,都写在鳞片的擦痕里。
"
打烊后厨房的寂静最是惊人。
陈师父把炒勺倒扣在我天灵盖上,金属传导来的嗡鸣里突然浮现师父的声音——是去年冬至他在药王殿训诫我的回响!
"
铜铁记音,草木记事。
"
陈师父的指尖划过酱油缸边缘,"
真正的相术,要懂得听器物说话。
"
子夜告别时,他塞给我个油纸包。
打开是七片用红油腌过的姜,排列方式赫然是北斗吞蛊的阵法。
"
下次见龙家妹子,"
他锅铲上的油渍突然组成了笑脸,"
告诉她青城山的火工道人,还惦记着她欠我的那味七星椒。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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